三个短篇
※ [ 阿奇中心/无CP ] 阿奇和利恩R卡剧透有,N阿奇脑补有
山洞
阿奇波尔多在暴风雨中用自己的屁股擦亮火柴。
因为雨太大,他总共擦了三支才点燃那根受潮的雪茄。机械马在狂风中若无其事地行走,而阿奇波尔多必须按着帽子裹紧大衣,才不至于让它们被刮到天上去,出于面子考虑,两者都让他难以忍受。
乘着夜色,他来到最近的小镇。荒野有股让阿奇波尔多感到安全的气味,尤其是荒野小镇的酒馆,人们和危险作伴,裤腰上都别着左轮,嘴里说着关于女人的脏话。
阿奇波尔多把马拴在门外,他全身都湿透了,寒气透过帽子渗进头皮里,雨水爬满脸颊肩膀和背脊,吸在皮革大衣和肌肤之间。
男人的汗臭夹杂着精液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,酒馆墙壁上挂着大蒜和辣椒,旁边还贴了几张通缉令。酒馆老板不喜欢陌生人,这里没人喜欢。他打量着阿奇波尔多,给他倒了一小杯酒。阿奇波尔多把长满厚茧的手从手套里艰难地拔出来,拿起那一小杯酒,动作像个帕金森病人。
“天气真冷,哈?”
一双蓝眼睛从帽子底下的阴影中探出来,回报老板以赞同的目光。喝光了酒,把雪茄塞回嘴里深吸一口,烟气从唇间冒出来,绕过老板肥胖的油脸,阿奇波尔多觉得自己总算活过来了。
“是啊,真冷!”
就在不久前,他的徒弟死在一个阴森森的山洞里。山洞外风雨交加,让人寸步难行。
如果这场暴风雨能晚一天到来,阿奇波尔多就能带利恩来这小镇上,花一大笔钱,请最好的医生,他的徒弟很快就能和他一起坐在胖老板面前喝酒,赌博,找几个女人,第二天再一起去阻止三个疯子的邪恶阴谋,拯救世界。——不得不说这个原计划真是完美到连帝国皇帝都会佩服。
阿奇波尔多又点了一根烟,烟头在篝火边上堆成一个小山包。
看着徒弟死去的脸,他竟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。阿奇波尔多不擅长告别,他希望这时突然冲出一只从涡里来的怪物把自己撕碎,以结束这场令人坐如针毡的葬礼。但这儿实在安静得吓人,连怪物的影子都找不着。
他只得收拾行李,盯着篝火,差点把篝火盯灭了。接着,阿奇波尔多焦躁不安地、连埋徒弟的时间都没能挤出来,就在暴风雨中逃离了那个山洞。
但他给自己找了点埋徒弟以外的时间泡酒馆,否则阿奇波尔多觉得自己会死在路上。那山洞的血腥味让他几乎呕吐,不,那山洞简直要杀了他,把人活活闷死在里面。他笃信自己的徒弟就是这样死掉的。
他刚刚确实在半路停下来呕吐了一番,把身体深处那团长着绒毛和倒刺的小情绪一并吐了出来,手套贴着地上的石块,生理眼泪混着胃液和酒精流进雨洼里,雨洼倒映着一个倒霉蛋的脸。
现在,阿奇波尔多向胖老板买了五瓶酒,用麻袋裹好架在马背上,便告别了这座温暖潮湿臭气熏天的荒野酒馆,前往一条人命换来的情报所指向的目的地。那酒馆恐怕是他最后一个享乐之处了,这五瓶酒也是。阿奇波尔多难过地想着,然后乘夜色离开了小镇。
故地
机械马的好处在于永远不会疲累,没有感情,缺乏兽性,绝对服从。戴帽子的老人曾经热爱骑马,不管是活马还是机械马,只要能跑起来、让风吹起鬓角和衣摆、让鼻腔里灌满沙子。马是自由的化身。
戴帽子的老人曾经确实有过一匹值钱的活马,棕红色皮肤,黑色的鬃毛,健硕的蹄子,长长的睫毛,看上去性感极了。年轻时的阿奇波尔多像对待恋人一样呵护她,喂她荒野里最好的饲料。据说那匹烈马连涡里跑出来的大肥蝙蝠都吃过。
显而易见,在阿奇波尔多复活回到地上的多年之前那匹马便早已不知所踪。她像阵风一样消失在乱世的枪林弹雨中,连同阿奇波尔多的自由一起。
年迈的枪手骑着一匹老旧的二手机械马在风沙中缓慢前行,他在和荒野的怪物搏斗时受了点伤,血顺着机械马肚子流下来,滴在土地上,留下短短一小段踪迹,很快又被风沙掩埋。
不远的前方是阿奇波尔多熟悉的地点,曾经的革命军营地演变成村庄,很多寡妇定居下来,她们的丈夫和儿子大多战死了。酒场和旅店的主人都是男人,一个瘸子和一个聋子,因此逃过一劫。听说瘸子是故意摔断腿的。
戴帽子的老人站在破败的旅店里,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和聋子打手语,足足比划了十分钟才要下一间空房,加上一些简陋的急救品,由一个小男孩送到他房里来。
“这里已经很久没有外人光顾了。”男孩有一头红发,走路时像顶着团小火球。
“革命军还在的时候可热闹着呢。”阿奇波尔多咬住绷带的一头,吐字不清。这时他又把蓝眼睛藏进帽子里去了。
从旅店二楼的窗户可以看见原本营地的大门,战时使用的一排排尖木桩七零八落的搁在一旁。阿奇波尔多曾经和挚友一同经过那些尖木桩,营地的难民和士兵簇拥着革命军领袖,威尔和谢菈在人群中相拥。
男孩凑过来,问他要不要帮忙,“我知道革命军,爷爷经常说起帕兰达因大人,他来过这儿,人们都说他是个伟大的人。”
“如果你也想成为伟大的人,就把我的钱袋放下。”老人把烟摁灭在桌上,伸出一只手。
红发男孩慢吞吞地从背后把顺手摸来的钱袋塞回阿奇波尔多手里,对上爬满皱纹的笑脸,“诅咒你那双鹰一样的老眼睛。”
就在孩子正欲走时,阿奇波尔多叫住了他,并向他抛了一枚硬币:“带瓶酒上来。”
老人十五六岁时也是个这样的滑头,流浪在都市中的小情报贩子,赚赏金猎人的钱,偶尔摸点荷包。常在酒馆里干活,就会知道什么人去了哪。那些戴着帽子、腰上别着枪、马背上藏着军火库的镖客们也乐于为有赚头的活计买单。
红发孩子很快带了瓶兑过水的酒回来。阿奇波尔多用三枚硬币向他打听了周边的情况,有效信息实际上只值一枚。阿贝尔、利恩和杰多就在这大荒野的另一头。阿奇波尔多打算避开这几个麻烦的家伙。
“小子,”老人叫住正欲离开的男孩,又朝他丢去一枚硬币,举起酒瓶道,“为你漂亮的红头发。”
债务
帕梅拉已经变成一个胸部挺立、脸上长着雀斑的栗色头发姑娘,她被守备队员安排去了一户农家,在那里安全地长大。帕梅拉一直很想念一个地方——儿时呆过的孤儿院,现在已经成为一片没人胆敢接近的废墟。多年后当她从农活之中抽空来到这片废墟,却发生了一件怪事。
这里有陌生人。
烧焦的房梁,炭黑的墙壁,但看起来有些不同,女孩继续深入,发现地上崭新的木材和油漆桶。
一个老头,胸口压着帽子,穿着破烂的棕黑色大衣,戴条脏兮兮的蓝围巾,看上去有点面熟。他靠在堆满建筑废料的院子墙壁边休息,地上倒着几个酒瓶,还有座烟头小山包。
“先生,如果你无家可归,贫民窟附近还有教堂能收留你,但是这儿……在这建房子可不太合法。”
帕梅拉注意到老人抬起脸,用奇怪的目光凝视着她。心思敏感的姑娘从老人的眼睛里读出一点儿不平凡的信息。帕梅拉不喜欢这个目光,他的眼睛在撒谎。
“我没有恶意,这位小姐,”老人把胸口的帽子拿起,一只小猫从底下钻出来。他环顾四周,“这里重建起来一定会很不错。”
帕梅拉不认识他,但他似乎认识帕梅拉。这让帕梅拉感到不舒服。
“你是谁,到这来做什么呢?”
“还债。”
“这样说来,你是放火的人之一。”帕梅拉悲哀地猜测道。老人没有说话,从怀里掏出一根皱巴巴的香烟,在大腿上划了一根白磷火柴,但不慎被掉在地上,接着又从口袋里掏出第二根火柴。
“算是吧。”老人含糊地回答。
听罢,帕梅拉试图克制自己的情绪,她既愤怒又害怕,怕眼前的不速之客对她开枪。但明显,她不能完美地控制自己。
“别做无用功了,就算重建十个孤儿院,科利院长和孩子们也回不来。他们不会希望杀人凶手在这里浪费时间。”
表面功夫,帕梅拉对此不屑。
“你说得对,小姐。”不速之客动作笨拙地从地上爬起来,“重建一座孤儿院不能解决任何问题。但我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。”
“做点真正有意义的事吧。”
“不,那样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而已。”老人给了帕梅拉一个皱巴巴的微笑,声音听起来轻飘飘的,“我还有很多的债务要处理,不打扰了。”
他简单收拾地上的酒瓶和烟头,骑上拴在一旁的老旧机械马,像条被赶出家门的野狗般惺惺离开了。帕梅拉站在原地,注视着流浪汉的背影逐渐消失在风沙中。
孤儿院废墟顿时只剩下帕梅拉一人,也许还有只不知所踪的小猫。一阵巨大的孤独和困惑笼罩了她。